影后武則天

那天看香港電影金像獎，我跟身邊的人投訴今年的頒獎禮太沉悶，所有人無不認同。過程悶，讀稿悶，嘉賓悶，連賽果都悶。劉嘉玲謝霆鋒封后封王是意料中事，毫無驚喜。當我大叫好悶的時候，有朋友打趣說了一句︰「今年湊得出五個提名人已經夠稀奇，你還期望有甚麼出奇賽果。」事實上，劉嘉玲演的武則天沒有很好，整齣狄仁傑就只有她的戲服化妝在替她演戲；但她得獎也無妨，就如數年前Martin Scorsese也不應該憑The Departed拿奧斯卡最佳導演一樣。他們總有做得比得獎作品出色的電影，也更應該藉那些電影得到榮耀，然而當他們兩個人都已經分別經歷了五次鍛羽而歸，所有看眾都開始替他們著急，一旦再有提名，大家都忙不迭推他們上台領獎，深深恐防已再無下一次。所以由它去吧，反正他們沒有對手，反正他們的時候到了，反正機制就是如此，得獎也要靠資歷。那管今年他們是否最好，先贏一年，日後再算。

Sophie Hulme︰金屬狂人

身邊人都知道我很迷皮革，很迷金屬，要是兩種東西合起來，魅力會不會加倍。早陣子逛街相中了一個大型手挽包，翻兩翻才發現是Sophie Hulme的設計。長方的一大個，牛皮製的，很厚實，可手挽也可以肩揹。其實約半年前，我已經留意過Sophie Hulme的鐵哨子，當時就想買一個當項鍊的吊墜；後來沒有買成，倒又想過買她的黑色小肩包。我在網上翻過她的Lookbook，設計的服裝不怎麼樣，但皮具配飾是一流的。她很喜歡在皮革的縫合位置接幾片金屬，皮包如是，腰帶如是。定價不算太便宜，但以皮製品尺度衡量算很合理，要不是我天生身形太小個，那手挽包也大概早買了。

【黑貓大旅社】︰不如歸去

台灣新導演的首部作品。可能因為是第一次執導的關係，想說的事情太多，結果某些需要深究的命題輕描淡寫被帶過，搔不著癢處。當然片長的控制是問題的根源，畢竟從原來的四小時，刪剪到現在的九十七分鐘，很多枝葉被剔除是意料中事。劇本裡某些細節都看得出幼嫩的瑕疵，像女主角阿滿殺死愛人夏謙的一段就太草草了事，情緒還沒有到位，夏謙就莫名其妙地死了，彷彿鋪墊後來的逃跑戲才是重點。倘若電影能刪去一兩條支線可能還好，例如日本人淺野和越南傭人阿南，比起其他角色，他們的支線就相對地顯得軟弱無力。有時候，說故事就是需要學會貴精不貴多。

Copycat

大學時代，我選修了很多中文系的課，尤其是能夠強逼自己繼續書寫的那些課。我很清楚再沒有外來的壓力，我很快就會停止書寫。更何況，唸電影也很需要文藝的逼力。但那時候的我常常蹺課，對於嚴守規律的中文系來說是絕不能容忍的事，所以那些講師們應該都對我這些外來者恨之入骨。

將近畢業的時候，我又修了一課寫作班，那教授討厭我們這些蹺課狂早已是眾所周知的事。我也心中有數，因為與其要數我蹺課的次數，不如數我有上課的日子。但令我驚訝的是某天竟然收到她的電郵，說她對我過去書寫的文章很有興趣，著我給她發幾篇看看；後來我又收過她給我介紹書的電郵，說那些作家和篇章應該對我的口胃。我不知道我的作業裡面有甚麼觸動得到她心靈的小東西，她只是說我書寫中有一種語氣，寶貴在別人學不來。她說寫作的人都應該有這種特質，讓讀文章的人一眼就可以識出某種節奏語調。其實我很感謝她，因為我小時候上學，曾經一度被老師指造句的節奏太怪，需強逼修正成所謂合乎正統的短句。到我長大讀文學，才遇過第一位伯樂，她讓我經歷過奇妙的事；現在她是第二位，告訴我身上擁有的不怪異而且很寶貴。

其實誰在模仿我的語氣書寫，真身不可能不察覺。單憑一兩個簡單造句和用詞，我已經識得出你在盜竊我的語調。但我相當清楚自己哪些事情管不來，所以我也由得你。只是你都活到這般年紀，假如要憑模仿我才能活好你的下半生，倒不如花點時間學會寫屬於自己的言詞。就先從你的短篇日誌開始。

【單身男女】︰愛怪物的你

女人一生中註定遇上她的大魔頭，可能是至理明言。大魔頭不一定出色，不一定待她好，也不一定能夠給她未來，但給她適時遇上，就會毫無道理愛得一塌糊塗，任他壞到絕頂還是愛。身邊人付出再多好意，都不及他一個眼神一句說話，毫不費力就把她逗得笑逐顏開。戲裡面的張申然就是程子欣的大魔頭。一次失約就讓她牽掛三年，明明彼此甚麼都沒發生。當他再次現身，她的憤恨感覺依然如昔，其他人看得莫名其妙，但只有她懂得，原來全心全意付出的真心得不到回應將是如此憤怒。

關於女人的選擇已經討論過無數次，但適逢是夜編劇小弟在場，我們整檯人還是就著戲延伸討論多一次。其實要愛情還是要安穩，只視乎你對幸福怎樣定義。有人說，無論如何都要選最愛那位，即使二人結局不理想，至少是心甘命抵；但又有人說，人總需要學會欣賞安穩的矜貴。可能我是傾向暴烈地愛的類型，所以我無法理解為一刻安定而放棄最愛的心情。為著生活而選擇的逃兵，沒勇氣愛也沒勇氣好好依靠自己的意志過活，你的人生也枉過。戲裡面比較的其實是愛與忠誠的問題，一位最愛但多情，另一位獻身式奉獻忠貞。你要愛情就註定得不到你需要的安全感，你要有被愛的保障就無法選擇最愛那一位。程子欣的問題是把眼光困在永遠兩個字，硬要用忠誠來衡量愛的真偽。但到底愛情和忠貞是不是永久掛勾，問題就等同愛情裡面是不是必然的一對一關係。其實最後程子欣在工地裡的一番表白，已經證明人心的確可以同時藏著兩個人。

有人說他以為最終兩個男人都會被放棄。我說放棄兩個是對所有人的尊重，選擇其中一個是自私但對自己最寬容的做法。兩個對象，一個充滿危機隨時脫軌，一個安穩到要撇都撇不掉，假如你要選擇一個過日子，你說你挑哪一個。其實戲中這段三角關係複雜到可以多拍一個續集。你信不信，要是未來程子欣再遇張申然，他們的關係必然再併發且無從收拾。人總是要做了抉擇才知道自己的決定有多錯。當你選擇得了生活，安然無恙的活個十年八載，其時你又會後悔自己沒有狠狠活過愛過。其實她愛哪一個根本顯然易見，當她選擇放棄張申然，她的心亦從此缺失了一塊。

結尾的時候她說了一句︰「有好多次，我們差點兒就在一起了。是時候未到，還是我們不夠愛對方。」我相當迷信緣份，因為它會讓特定的人特定的事突然發生果效。也許他們之間的時候就是還沒有到，但人生這麼長，明年的事又有誰摸得清。這個結尾只是印證了愛情選擇題的千古定律，誰在愛情裡愈殘廢，就換得到愈多安慰。要不是蛙哥慘死，程子欣又怎會向方啟宏施捨溫柔。女人也有女人的軟弱，寧可由她負人，總好於別人負她，所以快樂地被愛還是吃力地相愛，最終她選擇了比較輕易的那一邊。根本電影從起初就已經告訴你，她是一名投資銀行分析員，她的工作就是計算如何不費力地賺得最大收益，她又怎可能做賠本的生意。到了最後關頭，愛不愛已是其次，反正她已經無暇關注那些虛無的事，她只記得自己這一場已經虧得夠大，及時止蝕並把自己僅有的轉虧為盈，才是她向來的生存之道。

【看表情就知道她愛哪一個。】

電影︰【單身男女】Don't Go Breaking My Heart, (2011)

【血紅帽】︰上輩子的禍

廿四小時不夠用。像今天，下班後草草扒糧便趕去看【血紅帽】的傳媒優先場，想挖出空檔小休都很困難。我只能說這電影果然是出自【吸血新世紀】導演的手筆，拍出來的依然是典型少年少女會喜歡的魔幻愛情，不可缺的兩男爭一女是主線，必要時候的英雄救美亦是例牌。不過用古老童話來包裝驚慄挺有意思，尤其是小紅帽Valarie的造型養眼，跪在雪地抬頭那一幀海報照靈氣懾人，我也想看看她是徒有空殼還是確有內容。

大家看罷都說是悶戲一場，我倒是認為劇本寫得不錯。Valarie姐姐被人狼咬死是故事的開端，而由她的死觸發連串的伏線其實緊密得很精彩。為甚麼平靜了二十年的人狼再次殺人，為甚麼Valarie母親堅持要跟Henry家族結姻親，又為甚麼出嫁的非Valarie不可，原來一環扣一環，因果關係雖顯淺但不牽強。好了，說到最後，就是長輩惹的一場悲劇，上一代遺留的愛恨恩怨牽連後代。其實Valarie母親那段足以寫一場相當複雜的內心戲，牽繫二十載的遺憾和祝願，最終依舊一場空。當然，作為一齣青春愛情片，寫到這裡就應該止步，否則又會被嫌賣弄深奧。

其實女主角Amanda Seyfried演得頗討好，精靈裡也帶點壞，就如電影開首的時候，她說她有努力嘗試當一個乖女孩，只是遇見那個他讓她很想壞。而黑髮男主角Peter的確有種怪異的魔力，連我都被稍稍迷到。我特愛盛會舞蹈那一場，Valarie看見Peter擁著別個女孩跳親熱的舞，她也拉著女友跑到他的跟前熱舞。她在他面前旋轉舞動，壞壞的眼神一直釘在他身上，且看他何時按捺不住。那種青春式的挑逗，饒有意味卻不過火。老實說我真心認為這電影沒外間評價那麼壞，至少劇本裡面值得思索的隱沒點也存在不少。真的，作為一齣給少年人看的電影，值了。

電影︰【血紅帽】Red Riding Hood, (2011)

虛實之間

夢。我夢見自己身處距離我家一條街左右的地方，我面對一名現實中認識的男子，他在怪責我沒聽電話，因為他的女人一直在找我。我很茫然，因為我習慣在睡眠時候把手電調到飛航模式，更何況我不認為自己需要接聽她的來電。突然在爭拗之中，穿橘色絲襯衣和寶藍印花及膝裙的她朝我而來，男人死命的叫我走，但我雙腳釘在原地不動。當時的場景無比清晰，感受亦無比深刻。但男人突然伸手拉著我擁吻，以證他跟女人再無任何可能。我怎可能跟這個人在街頭親吻呢，唯有一股欲吐的衝動，當下就想把他從我身上推開，而那力度大得足以把我從夢中拉出。醒後，依舊呆滯良久。

最後派對

已經變成儀式。每夜睡前都要一聽【最後派對】，順道看看它的MV。難得有一個MV，裡面每個人都演得情深意真，叫人怎麼能夠不鼻酸。一群摯友辦起奢華的解穢酒，共同緬懷早逝的那一位。反而離開那位最灑脫，把所有悲哀留給剩餘於世的人。即使你說這是歡送會，也說這裡像個派對，我們都異常清楚這是人生的自然程序，但誰又可以從容避開哭泣俗套的那一環。要適應一個人從此缺席原是這樣困難的事。

【愛情潛水】︰年少的淚，年少的憂慮

少年要煩惱的事情有幾多。除了愛情、愛情和愛情，其餘的會不會只是為賦新詞強說愁。Oliver不斷懷疑母親與鄰居有私情，但誰告訴他父母親確實有離異的打算呢。後來父母親在他床邊的告白，不就是證實他們願意忘記前嫌，繼續一起好好的過日子。很多人說這一段寫得不好，因為Oliver的父母和好太快，但我倒認為他們從來沒有真正決裂過。年少的日子，誰不是刻意為自己的人生找瑕疵。十五歲的少年，重大的責任不需要他來當，唯一能夠懊惱的事就只有家完不完全。

年青的時候，我們總是幻想自己成為主角，讓世上所有人口都繞著自己公轉。像Oliver的狂想，認為自己死後會得到全國人民為他辦一個盛況空前的追思會。某天又突發奇想要為自己壯大人氣，把目標瞄準在同樣不受歡迎的同班女同學身上，幼稚地投其所好，組成欺凌小組捉弄胖妹。他想要女孩成為他的傾慕者，反倒讓Jordana一吻勾了魂。那個身穿紅衣的鬼靈精，胖胖的臉不漂亮也不突出，但偏偏就是擁有力量令人無法拒絕。我想因為他是個軟弱的人，面對強悍勢力就不懂得說不，所以到後來Jordana稍一軟弱，他便感到退縮，因為他沒力量照顧多一個自己。

別讓身體葬一座血腥的墳

又跑去上大師的課。雖然很艱辛，但過後必然身心舒暢。有時候我會認為鍛鍊的已經不是身體，而是心靈和智慧，因為今天我的確在空氣裡感覺到強烈力量，直達心臟。老師是全素食者，他的說話讓我感受很深。那天他如是說︰「If you want to invite a God or Buddha living in your heart, how can you have a graveyard underneath? You know what I mean, right? There should be a garden, growing full of fruits and veggie.」我還沒有到達那個層次，胃口依然凡夫俗子得很，現階段要我放棄美食吃全素很有困難。但我對動物確實很有感應，也真心認為殘酷對待動物的人應該下地獄。

最近微博出現了很多血肉淋漓的動物照片。我知道動物消費在某些人的眼中可能只是尋常事，甚至會認為貢獻人類是所有活物生於世的原始責任。但我想人之所以為人，就是有思想有權利去選擇有何為有何不為。又不是生死攸關，為甚麼要為著一時之欲而葬送其他生命。主人說他沒嚐過金毛的味道所以把狗宰了，血淋淋地吊著脖子掛起割牠的肉。他給過牠幾口飯，牠除了給他兩年的忠誠，還償他一條命。快要上市的中藥公司說熊膽可以養生，所以建了養殖場養熊抽膽汁。這次黑熊更冤，沒犯過錯卻每日身困牢籠受酷刑，還要看人們忙著數他們的鈔票。一埋毛茸茸的小動物，要犧牲十幾個靈魂才製得成你肩上的圍巾，牠們被人活剝毛皮的時候，其實還懂得淚眼望著自己殘餘的肉身。

我時時在想，怕鬼的人這麼多，為甚麼就沒有人想過動物死後也會化為鬼魂。世上敢殺人的沒有幾多個，會殘殺動物而樂此不疲的人卻有很多。這個邏輯很怪異，你會怕人死後化成厲鬼復仇，但殺害無辜動物的時候卻心安理得。難道就因為牠們的力量不如人，你就判斷牠們的生命低等，配受如此對待。要是你知道動物也會哭泣也會痛，你又怎忍心繼續製皮草抽熊膽吃貓狗肉。沒有哪個生命天生應當受罪，真正低等的應該是薄待生命的人。假如你仍有生為人的尊嚴，就別再傷害比你弱小的生命。至少，盡你所能。

冨田伊織︰通透的靈魂

你對標本有甚麼感受。 許多年前，我讀過一套書，裡面說人類把遺骸製成標本，是因為想把流逝的生命留住。起初是寵物，是獵物，後來就輪到人類本身。製作標本就好像讓生命復活，讓死去的物事重新站立於跟前，彷彿不曾死去，永遠鮮活年輕。但其實失去靈魂的軀殼就即是屍體，無論如何封存都叫人毛骨悚然。

日本攝影師冨田伊織(Iori Tomita)把不同的海洋生物加工染色後，放置在大大小小不同的玻璃瓶內，拍下這一系列名為「透明標本」的藝術照，讓我首次看到屍體的美。這些曾經的活物，飄浮在貯存液裡，美麗到令人摒息。被化學顏料染成紫藍調的通透小魚，讓人驚訝骨骼的構造原來如斯奧妙，一行行規律的排列，在大自然裡面竟是這樣理所當然。不知道誰會跟我有同樣感受。當我定睛看著這些幻彩小標本，漸漸會開始覺得呼吸閉塞，同時感覺得到心臟和脈搏的跳動愈來愈烈。平常你不曾觀察，也不曾感受自己的身體如何活著，但原來呼吸和血脈的節奏如此有力。霎時間，連靈魂都幾近透明，你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生命。人生絕大部份時間，我們都只看得到彼此的皮囊，所以我們都忙著粉飾自己的外表。但誰想到原來世上最美的東西，上天早就在每個人出生的時候已經賜給你。就藏在我們的身體裡面。